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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晓前的芦笋田里，大地正在分娩。青玉色的箭镞撕开冻土，鳞甲紧裹的尖端凝着夜露，那是春天遗落的星屑。嫩茎顶着鳞片般的紫帽，如刚破土的翡翠簪，带着晨露凉意往天光里钻，顶端芽苞攥着春天的密码，经三回阳光亲吻，舒展成细碎的叶，风拂便晃成绿色的星。最敏锐的农夫能听见笋尖顶破地膜的脆响 —— 短促如烛芯爆裂，宣告着与时间的殊死赛跑，若迟半日，昨日柔韧的青玉剑，今日已成嚼不断的弓弦。

这些裂土的箭矢藏着阴阳秘术。白芦笋是埋在沙里的月光，不见天日。农夫黎明前采收，赶在阳光玷污其清白前，黑膜捂住土壤，让它在黑暗疯长，褪去叶绿素的躯体白如羊脂，切开渗出乳色浆，是未见过阳光的清甜。欧洲人视其为 “白金”，刀叉轻触即断方为上品。绿芦笋饮尽天光，表皮凝蜡质光，嚼来脆响如咬碎春天的骨，汁液带雨打青竹的鲜。紫芦笋则是阳光宠儿，顶端泛葡萄酒色泽，生吃有水果的甜。

古罗马贵族以蜜酒煨煮，撒死海盐霜，银叉挑起半透明笋尖，咀嚼间似闻体内江河解冻。如今江南厨娘深谙杀青术：铸铁锅烧至青烟腾起，笋段跃入，水分子在高温中羽化。撒糖是点铁成金的咒语，苦味在焦糖脆壳下涅槃成鲜，笋尖清炒若昆山片玉，笋根煲汤似太液融冰。从采收到烹煮超三小时，鲜味便如春雪消融，最妙是盐水焯烫佐荷兰酱，触舌尖的是大地馈赠。

它懂藏拙，老茎木质化成灰褐拐杖，根部却在暗处织网，根须如地下钟表，咬合四季节律，等三百天后，再度射出裂土的响箭。过了五月，任其疯长如蕨类，便无人问津，恰如人生机遇，需适时而食。咬断脆嫩时，仿佛嚼碎春天序曲 —— 大地将一冬清冽，全装进这翡翠簪，等懂的人拔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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